• 善溪江担脚,这是八门村民对去善溪江担货人的一种叫法,是“往善溪江担货的脚夫”一种简称。善溪江为什么要担脚呢?
  • 桥江区善溪江公社,地处偏僻,山峦叠嶂,沟谷纵横,交通闭塞。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,从桥江把货能运到善溪江的只有一条路线,那就是桥江至两江这条公路。善溪江如需从外面运进货物,必须先从桥江用汽车运到两江,再把货卸到船上。船顺流而下,沿着两江这个资水支流,运到善溪江。但沿途河床暗礁丛生,河水湍急,船只经常失事。善溪江是个典型的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的地方,所需生活物资大都是自给自足,对于外面货物的需求不是很多,因此,用人工从桥江挑货到善溪江,当时是最佳的办法。除了运进货物,善溪江也有许多产品运送出去,像一些名贵土特产和一些农用工具。基于这个情况,善溪江担脚就成为必然的交通方式了。
  • 在当时那个年代,经济很不活跃,外出挣钱的机会很少。八门村能外出做事挣钱的,只是些手艺人。如:蔑匠、瓦匠、泥匠、岩匠等。他们每天要给生产队交钱,交6角、交7角、交8角不等,不同的生产队规定不一样的。除了这些手艺人,村里还有很多壮年劳动力,也想通过担脚挣点盐钱。
  • 善溪江有需,八门这方有求。八门大队的汤德全是个职业脚夫,长期为桥江供销社、桥江竹器社担货。油洋、岗东、花桥、祖市殿的货,他都送。有一次他还挑过一担人民币送两江,挑到两江后他才知道挑的是人民币,才知道一路有人在跟随、监护。因为他为人老实、可靠,善溪供销社会计张顺生要他组织八门村民为善溪江供销社担货,他高兴的答应了。
  • 八门村人为善溪江供销社担货,始于六十年代末,结束于七十年代初。我参加担货队伍缘于汤生象,汤生象是担善溪江脚的队长,他劝我去担货,我有点害怕,于是也就犹豫。汤生象对我说:“你一个年纪轻轻的读书人,天天窝在家里也不是回事儿,不如跟我去善溪江担脚。在家里还要受人管,担脚只服钱管!”一句“只服钱管”,使我茅塞顿开!我突然坚决起来,说:“好,我去。”但我担心队上不同意(外出做事是要生产队同意,如果不同意,是不可以的)。他说:“队上的事,我陪你去队长家讲就是了。”我们来到队长家里,队长郑和生一听我愿去担善溪江脚,当即就对汤生象说:“其他人出去,我每天要他交8角;张克良出去,我每天只要他交4角!”我就是按每天给生产队交4角钱,开始担善溪江脚的。
  • 担脚也有规定的,长班脚夫挑一等货;时间稍短的脚夫挑二等货;担短班的脚夫大多挑三等货。也有根据需求缓急临时调配的。
  • 从桥江到善溪江,先是一段平路、丘陵路,坡坡岭岭,村庄毗邻,沿途人烟稠密。所谓平路,也不是很平,只是相对于后面山路而言。后面的全是大山大岭,沟谷相连的小路。
  • 从田间小路挑货往上爬,到半山腰,过后就到了严母桥。这里有个铁匠,打出的菜刀,淬火好,远近有名。过了严母桥,人烟稀少,山势也大了起来。我们沿着山脚小路走,到了陈家田。这里有一家母女开的客栈,女的姓易,二十多岁,一张红扑扑的脸,待客热忱,队长汤生象叫她“易女儿”。队长高挑的身子,白净的脸,唇红齿白。说话嘴巴甜,嗓子亮,因此他挺招易女儿的喜欢。
  • 易女儿在我们吃午饭时,常拉他到里屋说悄悄话。,于是有人对他开起玩笑来了:“老五(汤生象),你与易女儿有一手。今天你就不要担货了,回去陪陪她”。汤生象红着脸提高了嗓音,说:“人家男人是渠江贮木场的干部,每个月有30元工资。我一个担脚的,能相配吗?调调口味是可以的,万万不可以来真的!”大家一片嘻笑声,艰苦的担脚生活自己也找点乐子。
  • 从陈家田到黄油界林场,沿途大山大岭,人烟稀少。黄油界大多数是尺来宽的石板路,路两边都是几尺深的茅草,茅草把路几乎遮盖了。当地村民告诉我们:“解放前,土匪、强盗常在这儿出没,拦路打劫过往商人。”现在虽然没有了土匪、强盗,但一路看见野鸡、野兔、野猪、麂子、蟒蛇等,偶尔也看到豹子的身影。
  • 汗流浃背,一路艰辛我们挑货到山顶,就进入安化县地界了。我们不敢停下来休息,一鼓作气继续前行。从黄油界山顶到山脚下的大沙溪这一段的下坡路,是在几座大山的半山腰上绕来绕去的,真的应证了这里的山路十八弯。从杉树坳到大沙溪这一段的下坡路,坡度更大,既滑又陡,有的地方简直就是90度,我的小腿直打颤,但也只有咬紧牙关小心翼翼,生怕一个闪失摔跤导致担的货物滚落。俗话说:上山一身汗,下山腿打颤。好不容易下了陡坡,就到了河边,这条河就是善溪江。然后坐船过河,就到了挑货的终点站——善溪江供销社。
  • 因为路途较远,挑货的时间长。担货人一般五点半起床,六点以前吃完早饭。天刚蒙蒙亮就挑货出发,挑到陈家田吃中饭,挑到黄油界林场的时候,大多数挑短班的,到这里就挑不动了。前面说过担脚也有规定的,担短班的脚夫大多挑三等货。关于挑短班的,在这里补充几句:农村农忙过后会有一段很闲的时间,村民想利用这段没有农事忙的季节挣点家用钱。这时跟着担长班的挑货,生产队是允许的。每年平地薅完早稻禾苗后,出来担短班的,最多的一次有50多人:后面的担货在牛荡咀,前面的已到刘家垴,队伍前后长达2一3里,浩浩荡荡,场面非常壮观。
  • 刘家垴的刘氏兄弟就是挑短班的,挑两包袋装“六六六”粉末农药,这100斤重的担子,开始一段路挑得飞快。一挑到这黄油界坡下的林场,兄弟俩把担子一放,直喊:“我不想担了,我担不动了。”队长汤生象肩上挑着担子,对他俩说:“兄弟,快起来。不然,你真的会挑不动的!”挑长班的知道,这个时候肩上的担子千万放不得!担子一放就不想起来,歇息时间一久身子就凉了,根本就没有力气了,真的会挑不动的。要趁着身子还热,竭尽全力翻过黄油界。我队上的张克礼跟我担了一次短班脚。同样也是挑到黄油界林场,他把担子一放,说:“我实在想歇一下。”我对他说:“礼阿哥,千万别歇久,一定要让身上还有点汗。”克礼哥用尽全身的气力,好不容易爬上黄油界山顶。挑到大沙溪垅垅,克礼哥突然在我身后喊了起来:“哎哟哟,我脚戳起来了——脚跛了起来!”我放下担子在路边找了几蔸车前草,帮他揉揉,然后继续赶路。有时,我挑货前面走一段路,放下担子,再回头接他,帮他挑一段路;有时,我在前面硬等,直到他挑来了。
  • 我们挑货到善溪江时,已是掌灯时分。管南杂的粟国球,一位女工作人员,这个时候见我们,忍不住说了一句:“你们真是太辛苦了。”我俩交完货,赶到饮食店吃晚饭。吃完饭,我用碗盛了一些散酒,叫克礼哥遍身搽搽。我又准备去生资门市部提回头货。我问克礼哥:“挑几担大箩筐?”克礼哥说:“我不要回头货,我不敢担了!”我说:“不挑回头货,那太不合算了,少担几担吧。”我给克礼哥提大箩筐6担,我自己提大箩筐十担。我同克礼哥连夜把担子捆绑好,再回到饮食店住宿处,时钟已指向11点。
  • 这一天,我们从八门凌晨六点出发,担货到善溪江,全程77华里,劳动时间竟长达17个小时!第二天,凌晨六点以前吃完早饭,6点准时出发,从善溪江坐渡船过河,担着箩筐往家里赶。到水田庄,我们每人吃了1角5分钱的中饭。回到家都已是黄昏,如果中途不是紧赶慢赶,也有黑在路上的时候。第三天,挑货去桥江。先到生资门市部交货,交完货后,直接在大桥处的生资门市部提货,或到百货南杂门市部的批发部取货。
  • 当时,徐宝良负责生资的批发和收货;夏菊文负责百货批发;刘秉康负责南杂批发。取货回来,在八门家里住宿。一个来回下来,三天时间,一般人能挣运费8—9元,少的挣6—7元,这是三天内我们挣得的运费。虽然极其辛苦,但能挣点钱,对于我们也是莫大的欣慰,家里总是有点钱备用。
  • 记得 70年代初的一个冬天。我从桥江生资门市部徐宝良处,提了两箱瓶装农药1059,重119斤。这是个一等货,属于剧毒、易碎物品,是按100斤算150斤计费的。对于挑货人来说,这是一件大好事!但对于我来说,喜忧参半:喜的是货好,运费合算;忧的是:我担心挑不到目的地。但我决定试一试,拼一拼。第二天一早我就挑货起程,挑到刘家垴,我就跟不上队伍了。队长汤生象对我说:“良老弟,这次怕你难挑到善溪江。”我说:“生象哥,你们前面走,不要管我,我一个人慢慢来。”心里想着:人穷只能出苦力。我凭借年轻,硬是三里一歇,五里一停,最后终于翻过黄油界顶。这时已近傍晚,当地村民有的已开始吃晚饭了。前面还有20多里,全是山路,人烟稀少,没有落脚的,我又挑重了。根据这个情况,我想了一下,决定就在这个村里住一晚,主意一定,我就敲响了路边的一栋木板屋。
  • 屋后面的墙角处还有一堆积雪,开门出来的是一位老太爷,七十多岁。老人高个子,身着破旧的棉袄。我说明来意,老人点点头,叫我把货挑进屋里。进得屋来,我把货担放在屋内靠里面一点的地方。老人见我放货停当,用一根木柴棒往火炕中心来回拨弄几下,炭火就旺起来了。老人刚吃过晚饭,他点上小煤油灯,放在桌子上,招呼我吃饭。他给我递了碗、筷,再把桌上的饭篓盖打开,我看一下里面还有几碗饭。老人说:“饭是以薯米为主,拌一点碎包谷米煮成的。这个碗里的菜,是干咸菜。”菜特别咸,油极少。但对于饥肠辘辘的我来说,哪有心思嫌弃菜的味道。不到一袋烟功夫,饭篓里的饭全吃光。
  • 吃完饭后,我和老人坐着摆了一会儿龙门阵。我说:“我累了,想睡了。”老人用手往竹床一指,说:“就睡这里。”我一听,惊得脱口一句:“这竹床,冬天怎么能睡人?!”老人说:“能睡,冬天睡,开始有点凉。过一会,就会暖和。”我又问大爷:“我们盖什么?”老人用手指着竹床上面那堆东西说:“就盖它。”我近前一看,是一堆黑乎乎、脏兮兮,抹布一样的东西。我忍不住用手去捏一捏,软软的,有点湿润。原来是一床极其破旧的烂棉被。破烂得连外面包的纱线一根都没有了,只剩里层的破棉絮了!俗话说得好,既来之,则安之。我想,老人七十多岁,冬天经常睡这竹床,我一个三十不到的年轻人,睡一个晚上,怕什么!于是,我脱了上衣,睡了下去。开始确实感到有点凉。但过不了多久,身子确实暖和起来。第二天一大早,我给老人付了三角钱食宿费,挑着货,踏着脚下吱吱作响的冻土,往善溪江出发了。
  • 这年腊月,我姐夫奠昌苏跟我挑了几次短班脚。快到年末了,我俩从桥江取货回来。我姐夫对我说:“明天是腊月二十八了,快过年了。我俩在家过完年,明年开年再去挑,好吗?”我反问他:“姐夫,待在家里过年,我们又有什么呢?倒不如年底我俩挑货到善溪江。说不定会有一点东西。”姐夫觉得我讲得有道理。同意第二天——腊月二十八挑货去善溪江。我挑了一担散酒,我姐夫挑了一担糖果,天没黑就到了善溪江。”善溪江供销社刘主任看到我们,当场对管南杂的粟国球说:“明天你给他俩免票称冰糖,每人两斤。”善溪江食品站的负责人当时正与刘主任一起,他当场对我俩说:“明天早饭后,你俩到我食品站去。免票剁肉,每人三斤!”当时凭票的冰糖每斤9角,凭票的猪肉每斤7角2分。
  • 第二天农历腊月二十九日,我俩吃过早饭,拿起扁担、麻袋、绳索等,离开饮食店,往一心街的东头走去,准备先去食品站剁肉。刚走到一心街的一心生产队公屋时,见公屋里聚满了人。人声嘈杂——原来今天一心队上杀了头大水牛,社员分牛肉过年。牛肉分完了,还有30多斤重的牛头没有分。有几个人争吵着要牛头。正当他们争吵不休的时候,一心街的生产队长见我俩脚穿草鞋,手拿扁担、麻袋、绳索走过来。他大声叫住我俩,要我俩停下。他转身对着社员,大声喊道:“你们都不要争了。我提议:这个牛头,就以3元钱的价格,买给这两个担脚的。你们说,好不好?”在场的社员,纷纷举手,大声说:“好!同意.。”面对一心街社员的盛情,我和姐夫却不敢要。我和姐夫大声说:“谢谢!感谢大家的好意。”
  • 到了善溪江食品站。我剁肉两斤,我姐夫剁肉一斤半。食品站负责人和剁肉的工作人员,见此情景,感叹起来:“这担脚的,太辛苦了!又舍不得呷!明天三十,要过年啊!”在善溪江南杂门市部粟国球处,我俩每人称冰糖一斤。粟国球问我俩,还有一斤怎么都不称、不买了?我和姐夫连声说:“够了,谢谢!”要知道:在当时,冰糖是稀缺物资,一般人是难买得到的。肉,对于普通百姓,不要说吃,就是一年到头,都难得见到四两肉!
  • 事后,我金星叔听说了水牛头一事。走到我门口,以揶揄的语气,笑着对我说:“我良伢的3元钱真大,特别值钱,一头30多斤的水牛头,都抵不上!”我金星叔是杀猪宰牛的屠夫,远近闻名,极其内行。他说话的真意我明白:笑我特傻,太笨,真糊涂!不会变通!
  • 我们从善溪江往回赶,一路奔波,下钟坡时天已昏暗。我俩借着微弱的星光,淌过刺骨的祖师殿河,摸黑挑到祖师殿供销社。我们挑长班的大多数都知道:有困难就找供销社——也许是全县当时供销社部门不成文的规定。目的:一是为了保护担货人,二是为了保护国家货物。祖师殿供销社值晚班的工作人员,见是两个担货的,赶忙开了大门,接着进去报告给负责人。不多久,祖师殿供销社龚主任来了。他一边同我俩打招呼,一边吩咐人去找供销社食堂的舒师傅。
  • 不多久,舒师傅来了。龚主任当面吩咐舒师傅:“给这两个担货的,炒几个菜招待招待!”舒师傅马上把火门捅开,手脚麻利地切了一碗牛肉和一碗猪肝。一会儿,香喷喷、热腾腾的两碗肉就端上桌了。一位中年男子恰好从食堂经过,看到两大碗诱人的荤菜,忍不住说了一句:“今天搞这么好的两大碗!”“今天是腊月二十九,我是炒了两大碗肉,专门用来招待两个担脚的。哪个有意见想告状,告到皇帝佬儿那里我也不怕!”舒师傅大声说道。舒师傅的话音刚落,我的眼泪止不住滚落下来。好一个“告到皇帝佬儿去,我也不怕!”这话包含了多少世人对弱者的同情,对身处社会底层——担脚人的怜爱和体恤!
  • 无论是山区善溪江一心街的村民,善溪供销社、善溪食品站的干部、职工,还是祖师殿供销社的干部、职工,我都真切地感受到:当时社会的民风淳朴,传统美德的传承。这些,至今令我铭记心中,永远难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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扁担上的岁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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扁担上的岁月

来源:光影文录 作者:张克良 编辑:张礼俊 2019-03-14 11:37:1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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